一、曾听说法国一度由于咖啡缺货而少喝了咖啡,马上就见打盹的人多起来。说来好象夸张,但法国人嗜咖啡倒是千真万确。l991年”海湾战争”爆发,法国也是参战国之一,国内部分老百姓担心战争影响日用品供应,纷纷跑到超级市场抢购。此事连电视台也惊动了,当镜头对着满抱”紧缺物资”的顾客时,却发现他们拿得最多的竟是咖啡和糖。此事一度成为当时的大笑话。
法国人喝咖啡讲究的似乎不在于味道,而是环境和情调,大多不愿意闭门”独酌”,偏偏要在外面凑热闹,即使一小杯的价钱足够在家里煮上一壶。他们也还不是匆匆喝了拉倒,而是慢慢地品,细细地尝,读书看报,高谈阔论,一”泡”就是大半天。在科技博览会上,我走过六七个大展厅,都见在角落处设有咖啡座,方便到会各方面人士交流洽谈,整天都是座无虚席。
二、法国人养成这种喝咖啡的习惯,自觉不自觉地表达着一种优雅韵味,一种浪漫情调,一种享受生活的惬意感。可以说这是一种传统独特的咖啡文化。正因如此,法国让人歇脚喝咖啡的地方可说遍布大街小巷,树荫下、马路旁、广场边、河岸上,以及游船上、临街阳台上,甚至埃菲尔铁塔上……。而形式、风格、大小不拘-格,有咖啡店、馆、厅、室,这些都附属着建筑物而存在,有屋顶盖着。而最大众化、充满浪漫情调的,还是那些露天咖啡座,那几乎是法国人生活的写照。好多的露天咖啡座都占据不少公众地方,如广场圈了一角,街头占点人行道,甚至在人潮熙来攘往的香谢丽舍大道也是如此,那花花绿绿的遮阳伞成了点缀巴黎的独特街景,看来市政当局对此还特别宽容。咖啡座的椅子几乎全是朝向马路排列,明摆着是有心设置的观众席,那面前的马路便是剧目永不重复的大舞台。看那些形形色色的座上客,任凭街上喧嚣嘈闹、车水马龙,太阳伞下一杯在手,悠然闲适。拿份当地报纸漫无目的流览也行,叨着香烟吞云吐雾亦可,还可以把大街上的五光十色细细欣赏。这里,会有亮丽的时装闪过,会有醉人的香氛飘来,也会有炯娜多姿的女郎走过,还常有街头音乐家给您送来段段美妙的旋律。此情此景,令人陶醉。不难见到座上原来细声絮语的恋人旁若无人地拥抱、亲吻,别人可真羡慕不了那么多,因为这是在法国。要是您运气好,也说不定在您身旁的椅子上,就坐着一个法国美女,让您增添许多视觉享受。在这里,边吸着咖啡,边看着时尚杂志的巴黎女郎,被视为时髦的象征。
三、除了那些抬头见青天的露天咖啡座外,在法国约17万的咖啡馆中,不乏气派堂皇或古朴典雅者。尤其在巴黎,一些咖啡馆本身就是颇富历史传奇的名胜。在中世纪旧王朝时代,法国文化生活的重心是在宫庭。而到了18世纪的启蒙时代,文化重心开始转移到各种沙龙、俱乐部和咖啡馆。像拉丁区的普洛可甫 (LeProcoPe)咖啡馆,就与二百多年前影响整个世界的法国大革命联系在一起。18世纪欧洲启蒙运动的思想家伏尔泰、卢梭、狄德罗,以及大革命三雄罗伯斯庇尔、丹东和马拉等,都是这里的常客。当年,伏尔泰的几部著作、狄德罗的世界首部百科全书等都曾在这里撰写,还有大革命时具象征意义的红白蓝三色帽也在这里第—次出现。革命爆发的前几年,这里一直是热血沸腾、孕育风暴之地。据说发迹前的拿破仑也曾来此,还因喝咖啡欠账留下了军帽。后来,这里又是一流作家、演员、绅士淑女们聚会漫谈的社交场所,其中就有大名鼎鼎的雨果、巴尔扎克、乔治·桑、左拉等,以至后来还以这咖啡馆的名字创立了文学刊物《普洛可甫》。因此,现在馆内保存下来的传统装饰、古董摆设以及各种文物特别丰富,馆内的格局与景物似乎都没有因时代的变迁而”焕然一新”,顾客仍旧是喜欢它的古典。
四、在蒙马特的学院咖啡馆,是19世纪巴黎大学时代的标志。这里周围长期聚居着来自四面八方的艺术家,他们以咖啡馆为中心,共同构筑了辉煌的巴黎大学时代。在圣日曼教堂对面,也有一家19世纪风格的德·马格(Les Deux Magots)咖啡馆,但其声名鹊起是在本世纪20年代。一批超现实主义作家、画家长期在这里雄论滔滔,燃烧艺术思想的烈焰,终于又开创了一个以这咖啡馆起名的”德·马格文学奖”,并一直延续到今天。据说过去海明威就常到这里饮咖啡以捕捉创作灵感。不过,别的地方卖4到6法郎的一杯咖啡,在这儿能卖到22 法郎,这文学艺术的创作也真是有价了。有趣的是在隔壁的德·弗洛(DeFlore)咖啡馆,也是一个著名的学术园地,在战后以较多哲学家光临而兴盛。当时萨特、西蒙·波娃等人常坐固定的座位,现在那里还特地标着铜牌。由于这两家咖啡馆的门槛总有文化精英进出,使得这一带渐渐书店林立,文学咖啡店、餐厅越开越多,后来还成为法国美文学(Belle-Lette)的诞生地。
五、可见,法国咖啡文化源远流长,绝非吃喝消遣般简单。本世纪以来,咖啡馆往往成了社会活动中心,成了知识分子辩论问题的俱乐部,以至成了法国社会和文化的一种典型的标志。几乎没有哪个法国艺术家不和咖啡馆发生关系,作家如此,音乐家、画家也如此。19世纪的印象派画家们就在咖啡馆一方面给人画人像维生,另一方面在这里与志同道合之士漫谈,探索艺术风格、主题、技巧和新方法。而不同的咖啡馆可以形成不同的文化圈子,产生不同的艺术流派。作曲家夏布里埃曾经每晚都与诗人魏尔兰、画家莫奈一起泡咖啡馆,艺术思想互相影响,作品自然与潮流相呼应,反映出19世纪末巴黎的精神面貌。而画家凡·高曾住在法国一家咖啡馆的阁楼,他的画作就有一幅《夜晚的咖啡馆》。他对那咖啡馆很有感情,生前曾在信上写道:”我希望将来有一天在这咖啡馆举办一次我的个人画展。”直到今天,巴黎仍有不少咖啡馆洋溢着浓厚的文化气息。如在巴士底广场附近的”灯塔咖啡馆”,就常有文人骚客济济一堂,谈论的还多是挺严肃的哲学论题。主事者是从巴黎政治学院来的哲学博士,而参与者也多自认为是”哲学家”,还真能体现法国人能侃的一面。尽管扯得可能离现实生活千里远,但热衷此道者还真多,有戴着珍珠项链的淑女,也有刚从菜市场过来的主妇;有西装笔挺的律师,也有居无定所的流浪汉。这个咖啡店陈设古旧而普通,前来者无非是寻求—种精神食粮,喝咖啡倒是次要了。这里浓浓的文化气息就像从那咖啡杯里飘散出的香雾,嗅得到,还伸手可及,而聚会所形成的清风尚近年不仅影响着巴黎,还带动斯特拉茨堡和图卢兹等地。据说这种潮流的复兴在于试图找回社区共同生活的意识和怀念传统的哲学文化。已经习惯了富裕和现代生活的人们,开始重新反思失落的许多人生价值,重品味、讲享受、追求自然和休闲的风气渐成趋势,而怀旧的浪潮亦盛行于西欧社会。过去那些咖啡馆常客的儿孙辈们,又一个个自觉不自觉地进到那按照传统风貌修复的老字号咖啡馆里。
六、大量的咖啡馆分布在大街小巷的角落,较为平民化,还兼着酒馆和小餐店的功能。这里不分等级成份,也无论清高与世俗,来上一杯可以闲坐半天,或谈天说地,或读书看报。而亲朋戚友、同事同学也愿意泡在这儿聚会谈心;搞艺术做学问的常几个人凑一块儿争论;若独自一人在自说自话也没有旁人感到奇怪。大家都在享受着悠闲,没有人认为这是在挥霍时间,而很多人愿意相信:那些深邃的哲思、智慧的火光,往往就是在这种环境中诞生。这是一方独特的小天地,进这里可以吸拉着您的粗布鞋,可以带上您的宠物狗,可以吞云吐雾抽香烟,当然还可以敞着西装不系领带。反正您就自便吧,这里的特点就是随意、活跃、无拘束,很符合法国人的性格。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咖啡座上的小圆桌一般都挺小,两人对坐着常常膝盖碰膝盖,要是情侣,正好托腮帮子眉来眼去,气息互传,更显亲密融洽。即使不是情侣,也让双方大大拉近了距离,有什么话不好说?咖啡的原产地并个是法国,咖啡立是在1657年才首次传入法国。然而咖啡文化却由法兰西民族带到这个近乎脱俗的境界,成了一种精神象征。确实,我们在巴黎等地看到的每一个夜晚,即使到了夜深,地铁里的乘客已是冷冷清清三两个,街上别的店铺早已关门,可是那些星罗棋布的咖啡馆里还是灯火通明、高朋满座。法国人无论日夜,总在没完没了地、海阔天空地演绎着其独有的咖啡文化。
七、巴黎作为世界艺术中心,在二次大战前达到了空前的繁荣。像毕加索、斯泰因、海明威、乔伊斯等等都曾在巴黎生活多年,有的甚至客死巴黎。即使在战后,巴黎也是世界各地的作家艺术家的梦幻之地,像拉美的著名作家马尔克斯、聂鲁达等等都到过巴黎。拉美魔现实主义文学也打上了巴黎艺术的印记。巴黎的咖啡馆就是这些作家艺术家当年最常光顾的地方。毕加索当年从西班牙到巴黎时,穷困潦倒,就在他花光了身上最后一个法郎时,一个善良的咖啡馆老板收留了他,作为回报,毕加索把他信手涂鸦的画作都交给了咖啡馆老板,好心的老板将这些当时谁也看不上的画一一保存下来。几年之后这位咖啡馆老板因此而财运亨通。巴黎的咖啡馆是最有人情味的地方,那些穷困的艺术家在这里买上一杯咖啡,就可以从白天坐到深夜,这里既温暖又安全,还可以写作画画。巴黎的咖啡馆是仁慈而宽容的,它从来不会因为你只喝一杯咖啡就催你早早离开,只要你愿意,凭着一杯咖啡,你可以一直呆下去,这一传统一直沿袭至今。今天的巴黎仍然到处都是这样的咖啡馆,林立在街边,随处可见。临街的窗户是透明的,你可以坐在里面一边品咖啡一边看着街上的行人或街景。咖啡馆外通常露天放置了一些桌椅,客人可以一边喝咖啡一边沐浴温暖的阳光。咖啡馆里的椅子通常是木制的或者藤编的,十分普通;圆桌也并不大,比一只大号的脸盆大不了许多;但来这里喝咖啡的人并不需要太多的地方,他们要的只是一份闲适。咖啡馆的建筑通常有一半建在人行道上,外表的颜色通常也是咖啡色的,用英语或者法语写着咖啡二字,远远地便一目了然。今天的咖啡馆仍和二战前一样,既不过分热闹,也不过分冷寂,在这里,你一边品着咖啡,一边可以想象当年毕加索和海明威的生活。